沈青看看沈毅,又将目光转向沈霓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倒是沈霓然还陷在沈毅刚才的那一番话里。

    她感觉自己心里像是被人猛地用针扎了进去,又折磨着半天不肯拔出来,在里面肆意搅和,她想要伸手安抚却又只能停留在表面,触摸不到痛处,如此反复,让她及其不痛快,想要蹲下来使劲缓口气。

    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沈毅这个父亲是当得不称职的。

    随着沈氏越做越大,他常年忙于工作,明明从小到大她都已经习惯了他的疏忽,都已经不在乎了,为什么当她窥探到一点好的苗头的时候也还是会希冀。

    她看着沈毅拉着沈青的那只手。

    皮层较薄,血管明显贲张,苍白而无力。

    可尽管现下手指弯曲都有些费力,他却依旧固执地拉着不放,只是为了知道女儿的下落,叫人动容。

    这个叫做父亲的男人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衰老。

    “她找不到我肯定会哭的。”刚刚他说的话还一直盘旋在她的耳畔。

    她此刻心里非常矫情地想到,他原来也会在意她哭不哭吗?可是以前无论她哭得多么伤心,他关心过慰问过吗?就连她生病的时候也只有母亲的陪伴。后来母亲病逝,那点零星的父爱索性也一并殆尽了,再寻求不到。

    现在这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虽如此,她还是蹲下身子去极力安抚他。

    “爸,我是然然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沈霓然说到这里就突然卡住了,她想要举例,却发现记忆里关于父亲的记忆很少很少,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忙于工作的,他可能是个好老板,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因此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少到她都怀疑这个人是否在她的生活里切实存在过。

    “我要回家。”沈毅低着头,显然没听进去她的话,固执又拧巴地撇过,只露出侧脸和耳侧的银丝。

    沈青无奈,扒开他抓着的手,去收拾床上的残骸。想不到沈毅平时难搞就算了,生病了也还是个老顽固。

    但毕竟是病人,他还是耐着性子哄道:“你乱想什么啊,然然还能怎么了不成?当然好好的在家呢,你把这饭吃完我就带你回去。”

    他倒下的突然,这段日子情况不太好,在这里已经躺了快一周了才醒来,一直靠着输营养液过活,现在不吃饭不行。

    说完沈青边给他重新盛粥边看了一旁一直都充当背景板的顾凛一眼,又转身和沈霓然小声商量:“你爸的具体情况小顾应该都和你说过了吧,他昏迷的那段时间医生已经做过检查了,你爸的身体现在已无大碍。就是害了这病难免会有一些奇怪的症状,就像他现在这个样子,居然连你都不认得了,他对你的记忆还只停留在六岁。”

    “而且这在医学上目前是没办法治愈的,只能综合治疗减轻病情,延缓它的发展,大概意思就是需要好好养着,再好好做好后期观察。既然他现在吵着要回去,那今天就只能办出院手续了,回家后再找家庭医生看着,耐心哄着他,应该没什么问题。”

    沈霓然现在也顾不了自己还在离家出走的事情了,她认真地听着,默默记住沈青的话。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接触过阿尔茨海默症,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病,它来得悄无声息,折腾起人来又那么轰轰烈烈,还专以身体素质不强的老年人为狙击,现在又逐渐向中年层次发展,饶是沈毅精明了半辈子也没能躲过。

    病来如山倒,好好的一个人一瞬间就垮了。

    “嗯。”沈霓然看了眼床上专注于快速解决那碗粥的沈毅一眼,机械地点点头。